三、标点模范（上）
腾小追采写的庭审的稿子发表后，引起了强烈反响；他也通过这次采访学到了许多东西，了解到标点世界的丰富多彩。他对标点世界更加好奇，花了好多时间去学习、研究。
庭审结束不久，他马上又去了标点博物馆。
上次他参观了“标点历史”“标点先驱”和“名家标点”展厅，这次他直接来到“标点模范”展厅。这里展出的是一些名人名家使用标点符号的范例。
一进展厅，就好像来到了语文课堂。一队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正在这里参观学习。
叹号小姐还是那样卖力、那样自豪地在给大家讲解。
腾小追先看展厅的《前言》：
标点符号诞生以来，人们深入挖掘其内在潜能，以富有想象力和创造力的方式大胆运用，提升了表达效果，产生了许多精彩范例。这些范例让我们看到了标点符号发挥作用的广阔空间。
“说到标点符号的使用，我们必须要提的一个人就是鲁迅先生。”叹号小姐介绍说，“在标点符号刚刚引入中国，人们还不熟悉，甚至怀疑、观望的时候，鲁迅大胆尝试，积极使用，促进了标点符号的普及。鲁迅在使用标点符号时富有创造性和想象力，形成了一定的风格，甚至达到了艺术的高度，在某些方面我们今天都无法企及。下面我们来看一个实例。”
我这时很兴奋，但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是说：“啊!闰土哥，——你来了？……”
他站住了，脸上出现欢喜和悲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做声。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分明的叫道：“老爷！……”（鲁迅《故乡》）
“这是鲁迅小说《故乡》中的一段话，大家在语文课上可能都学过；看完这段话你有什么感受？”叹号小姐问道。
“感觉说话人吞吞吐吐，想说又不好说。”
“心情很复杂，心里面有好多话没有说出来。”
参观的学生们答道。
“对。怎么会有这种感觉？这就是靠文章中标点的帮助。让我们来看看标点用法的解析。”
叹号小姐给大家念道：
这是写“我”离别20年后回到故乡见到童年伙伴闰土时的情景。作者在短短一句话7个字里面，高密度地使用了5个不同种类的标点符号，让我们感到了文字背后的惊喜、疑虑、犹豫、感慨，百感交集，难以言传。而闰土那既高兴又自觉卑微的心情则借助“老爷！……”传达了出来。没有这些标点的使用就不会达到这样好的表达效果。
参观的学生们来到下一块展板，展板上是话剧《雷雨》中的对话，两个活泼的学生现场玩起了角色扮演：
周萍：你是谁？
鲁侍萍：我是你的——你打的这个人的妈。(曹禺《雷雨》)
“他们俩演得怎么样啊？”叹号小姐问大家，“是不是感觉缺点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主要是他们没有把这个破折号的意思演出来。”
叹号小姐继续给大家解析：
在这个对话中，破折号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它让人听到了万千委屈和辛酸。这里面既有鲁侍萍见到自己儿子周萍后的激动，又有气愤和失望，还有与儿子见面却不能相认的无奈。这个破折号交织着复杂的情感，有着文字不能替代的作用。
下面是俄国作家契诃夫的作品，几个男生兴致勃勃地演起了奥楚蔑洛夫：
“席加洛夫将军？哦！……叶尔德林，帮我把大衣脱下来……真要命，天这么热，看样子多半要下雨了……只是有一件事我还不懂：它怎么会咬着你的？”奥楚蔑洛夫对赫留金说。（契诃夫《变色龙》）
腾小追觉得他们演得不太像，也自告奋勇地上去演了一遍。
“你比他们演得要好一些。”叹号小姐说，“能不能演好，关键是对几个省略号的理解。”
这里的几个省略号用得巧妙，表现了奥楚蔑洛夫说话断断续续、边说边想的样子，让人感到他是表面轻松，内心紧张，正在盘算着怎么改变自己原来的决定。3个省略号惟妙惟肖地画出了奥楚蔑洛夫谄媚善变的丑态。
腾小追和大家一起走到下一个展板，接着往下看
她们轻轻划着船．船两边的水哗，哗，哗。
…………
她们都抬起头往远处看了看。
“唉呀！那边过来一只船。”
“唉呀！日本！你看那衣裳！”
“快摇！”
…………
后面大船来得飞快。那明明白白是鬼子。这几个青年妇女咬紧牙，制止住心跳，摇橹的手并没有慌，水在两边大声地哗哗，哗哗，哗哗哗！（孙犁《荷花淀》）
“这是孙犁小说《荷花淀》中的一段文字。这里标点的主要作用就是渲染环境气氛。”叹号小姐讲道。
文中两次描写水声，开始是“哗，哗，哗。”反映的是摇橹节奏的缓慢和环境气氛的轻松。后来是“哗哗，哗哗，哗哗哗！”反映了摇船的速度之快和气氛之紧张。作者只简单地用逗号改变文字停顿的节奏，就形成了两种不同的气氛。同时，文中连用6个叹号，表现了人物的意外、惊惧、急迫和果敢，更加剧了紧张的气氛，使人如临其境。
下面一块展板，标点用得更绝，作者用标点代替文字，并且获得了文字都达不到的效果，让腾小追又想起刚才关于标点和文字谁更重要的议论。
司长：“老高，你们的目的看来是要跨河东进，建个新车间，彻底改变目前生产的布局，是吗？”
“是的！”高树回答得很干脆。
“能不能气魄更大一点？”
“……”高树愕然。
“搞一个配套的大工场，使你们厂翻一番！”
“！”高树怦然心动。
“不过，国家不给你们人民币。”
“？”高树惊讶。
“你们可以用美元。”
“！！”高树的呼吸急促起来。(张小兵《事业之树》)
“这段话是报告文学《事业之树》中，厂长高树和司长的一段对话，很有戏剧性。”叹号小姐说。
在这段对话里，厂长高树只回答了两个字，但他的情感起伏却清晰可见、生动可感。从愕然到心动到惊讶再到激动，起伏跌宕，大起大落。丰富多变的内在情绪竟然通过几个标点表现出来，简洁、精炼、形象、含蓄，起到了文字难以起到的作用，真可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