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灵魂的悲观者

这本是人们常用来勉励做人要乐观的一段话。可我怀疑看到星星的人是否一定会得到更好的命运，因为大家同是生活的囚徒。要是我，我连动都懒得动，根本不想费力走到窗子边。我就坐在囚室潮湿的地上倚着高墙沉思默想，或者看书。如果没书可看，那就看我自己。现代作家许地山在《劳蛛梦》中写道：“我把网织好，还坐在中央。”这就是我所喜欢的生活方式。每当我跌倒时，我喜欢就势匍匐在原地，希望得到永久的休息。

因为我觉得自己太累了，我总认为自己根本没有站起来所需要的力量。我老是只看到太阳落山。

“你认为你行，你就行。”这种慷慨激昂的话我们都曾经在十五六岁的时候拿来勉励友人。殊不知这只是天真浪漫想当然的人的想法罢了。你有意志，别人也有，别人的意志比你更强大。我对人性与人生持悲观的态度。一方面我们被教育舍生赴死，另一方面缺乏真正的道德。

悲观者并不一定是生活的无能者，乐观者也不一定就是生活的强者。有的悲观者都往往有着坚强的韧性，有的乐观者往往在某些时刻软弱无比，经受得住小风波，却经不起真正的大风大浪。卡夫卡是悲观的，他认为任何障碍都能摧毁他。垮掉的一代是悲观的，金斯堡因悲观绝望地嚎叫；克鲁克亚悲怆地在颠沛的路上流浪；伯罗斯一边进行着裸体午餐，一边慨叹着人世的尘微。尤利西斯要心灵上的憎恨，对都柏林的市民、都柏林的牧师、都柏林本身的憎恨。乔伊斯这个伟大天才人物笔下所写的一切都是对都柏林的报复，他对人性和人生丝毫不持乐观的态度。悲观者喜欢倦庸的平静的黄昏。他们冰冷的镜子中映出的是寂寞而嘲弄的笑容。他们总是敏感地嗅到灵魂中萦绕的霉味，因此不得不在人间欲望的汹涌洪流中绝望地挣扎，大部分人认为自己将溺水窒息。普遍的乐观者呢，他们不但有着狂热的希望，还有着小市民庸俗的满足。他们满足于精美的三餐，满足于华丽的大衣与商厦，满足于崭新的轿车，面对现代社会带给他们的丰厚的物资，他们甚至发出了满意的叹息。一切都很美好，酒的醺香令人微醉。

怪不得罗望子悲叹道：“一个人如果要具有地道的现代风韵就应当没有灵魂。”

像卡夫卡那样多么好，还是做个有灵魂的悲观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