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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高考出分在即,中国著名英语培训新东方创始人俞敏洪在最近的一次演讲中,大力称赞中国中学生数理化能力强过美国,因创新力不够没得上诺贝尔奖,因此强调应该弱化知识教育,强化人格教育。放言如果基础教育仍以知识教育为核心,“不管出多少个马云都会玩完”。
可见,这位中国商业教育界的大佬,依然沉迷在中国学生数理化实力强的假象中不可自拔,而忽视了美国在培养学生创造力的同时,也从未轻视过知识教育。而新东方此类应运而生的商业培训机构,只是应试体制教育延续恶果的帮凶,与所谓教育改革根本背道而驰。
中国学生数理化平均解题能力确实高于外国水准,但这并不意味着外国基础教育落后于中国,相反他们的课程难度比中国高。
2009年时代周刊曾发布文章称,中国学生的数学能力远超
欧美。这一说法点燃国内众多应试教育推崇者的热情。但另一个公认事实是,这些实力“远超”欧美的中国学生,几十年来与诺贝尔奖无缘。
2008年6月28日,四川安县中学一学生坐在成堆的书本后,准备高考。/Reuters
随后,伊利诺伊州数学系研究者Xianwei Yuan和蒙大纳大学的Bharath Sriraman的两位研究者对中美两国的中学生的数学能力进行了测试。他们以山东胶州一所高中的高三理科班55名学生,以及美国伊利诺伊州麦克莱恩县一所大学附属高中的77名学生为样本,调查了他们在数学学习方面的能力。这两所学校尽管来自不同国家,但在两国均属于平均教育水准。因此,两位研究者以三项测试,得出了结论:在数学基础能力测试上,中国学生的解题平均水平强于美国学生,而在创造力测试和数学问题提出能力( The Mathematical Problem-Posing Test)上,美国学生的得分更高。
中国学生平均解题能力高,一方面得益于每周超过美国10小时以上学习时间的重复训练,另一方面得归功于“不求甚解,只求解题”的教学逻辑。
同时,解题能力高,并不意味着美国学生不如中国学生,相反,美国学生的数学课程实际上并不比中国学生容易,只不过他们的制度设计更加包容:对可能不太热爱数学的学生用基础教材教学,对有兴趣的学生则提供高阶的课程。
美国并非轻视知识教育,恰恰他们的教材难度体现在知识范围涵盖更广。高中生就可以提前选修大学预备课程,而这类高阶课程的成绩已成为顶级大学必备的敲门砖。
从基础教学所用的教材来看,美国教材的难度也不比中文教材低。东北师范大学孔凡哲教授等对比美国高中数学教材《核心数学课程(第2版)》(Core-Plus Mathematics 2nd Edition,以下简称“核心教材
”),及中国高中数学教材为人民教育出版社 2007 年出版的《普通高中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数学A版》(简称人大教材),发现核心教材
的实际综合难度高于人教教材。
2012年6月3日,上海一名高考考生在宿舍挑灯复习。/Reuters
中文教材的一些难度体现在“道理没讲明白”。例如对“函数”概念的阐释,“人教教材”的铺垫短,引入三个例子后直接给出“函数”的抽象定义;而美国“核心教材
”的铺垫很长,从介绍生活中的变量关系入手,探索变量关系的表示方法和研究工具,介绍特殊类型的变量关系,之后才正式引入“函数”的抽象定义。这两种定义方式,虽然从深度上来看,都属于3级水平,但对于学生来说理解难度是完全不同的,这往往也形成了中国教材比美国难的假象。
高铁降速并不意味着更安全,中国动车事故暴露的问题在信号系统,而非运行速度。
这种假象下,不仅是中文教材编写人员的偷懒,更主要的是教育方向的歪曲:中国的教育家们在人为割裂基础知识与创造性的部分,并督促教材编写者与教师们以快速高效的方式,完成知识灌输的任务。
其次,高中教育还在保护和鼓励每一个可能成为天才的学生。在学生发现了自己的兴趣后,鼓励他们选修学科中更高阶的课程(Advanced Placement),且选修不设年龄的限制。AP实际上属于大学的预修课,课程结束后,需要通过美国College Board(大学理事会)主办的全国性的统一考试,才能获取1-5分不等的学分。近8年来,每年参加AP考试的平均人数递增10%以上,考试的人次以每年平均递增12%以上的速度增长。
如今,在开设有AP课程的美国高中里,既没有上过AP课程,也没有参加过AP考试而被顶尖大学录取的高中生寥寥无几。美国大学理事会2002年的年度报告显示,1150名学生向耶鲁大学提交5691门成绩,平均每人4.95门。而美国前200所收到AP成绩最多的大学中,德克萨斯州大学奥斯汀分校名列榜首,共有8603名考生向该大学提交了27488门考试成绩,平均每人提交了3.2门AP成绩。
新东方等中国民间教育集团一直以来都以服务考试为目标,依然是教师和书本为中心,变着花样教学生死记硬背,对中国教育改革并没有实质的创新意义。
2009-2010年间,中国留美学生首次超过韩国,成为美国大
学最大的国际生源地。涌入美国校园里的中国学生,主要就是靠新东方这一批托福、雅思的考试助手。据英国独立报报道,中国目前有超过5万个英语培训机构,在2009年每年即已超过150亿市值。仅北京市,每年就有超过20万人去这些商业英语培训机构上课,除了给想去留学的学生提供托福、雅思课程,还有很多职业白领来到这里试图提高英语口语和业务能力。
2016年04月13日,湖北襄阳俞敏洪演讲舞台下的学生。/视觉中国
这些中国民间商业教育机构的课堂只是应试教育噩梦的延续,在早年它有一个更直白的名字“补课机构”。他们大多数和新东方一样,提供短期、速成式英语培训,以提高考试分数为唯一目标。例如针对大学英语六级考试,新东方教育培训就“不辞劳苦”地为其准备了16种种课程,涵盖试卷上的所有题型,把考试所需的技巧、词汇、语法等等都灌输给了考生,试想在如此周密的装备之下,你不想通过考试也难。
对此,美国英语培训机构普林斯顿评论副总裁的评价是,新东方之类的学校,不过把学生送去美国大学里再次失败而已。上海杉达学院研究者Fang Wang对比了中英语言培训学校,发现中国商业英语培训机构中,67%是为了英语考试达标而来;同样在英国的语言培训学校中有72%的学生为提高英语能力而来,但只有39%的学生认为培训机构能够帮助他们提高雅思分数。然而这并不意味着英国的语言学校比中国的差,只是在更多学生看来,语言学校的学习带来了比分数更重要的东西。
相似的画面也出现2015年BBC“中国老师在英国课堂”的实验,无疑也佐证了这一结论。而当中国的数学老师逼迫英国学生直接记住数学公式的同时,英国老师却在偷偷给无法理解的学生“补课”:教他们理解公式的原理,才能学会如何使用。在Wang的调查中,英国语言学校83%的学生也认为他们学习的是理解语言文化而非语言本身。在强调创造力与研究的欧美大学中,中国学生挫败的概率显然更大。
在民间培训机构中,培训老师充当机构与学员交易的桥梁,学员是商品,而这些名义上的老师也只是暴利赚钱机器上的一个零件。
而大量英语培训机构并没有想象中靠谱。2015年8月,VICE曾报道在中国某培训机构工作过的匿名外籍教师的真实经历坦白:只要申请,中国的英语培训机构几乎不会拒绝外籍人士。而培训机构大量的教材都是从网络上直接拷贝,相互之间重复使用,甚至很多与学员的需求根本无关,这位外籍教师发现自己甚至会因为这些无趣的教学内容而在课堂上打瞌睡。但培训机构对此并没有太多意见,他们更在乎的是利润,以及下一位学员的学费。中国英语培训机构的宣传册上有复杂和模糊的标价,只有在与机构的销售人员面谈时,再由机构根据学员的经济能力,再确定不同价位的课程。
2016年6月11日,山东师大附中考场外一男子举着新东方学校的广告标语。
以新东方SAT强化班的价格为例,最贵的VIP班价格(24680)是大课班的价格(9280)的2.6倍。而从考试结果看,大班、小班、精品以及VIP课中,成绩位于SAT低分区1200-1600分之间的学生比例数分别为11.1%、13.3%、16.7%和33.3%。在最贵的VIP课堂中,学生低分概率竟然最高。这说明高价并不等同于更高的教育质量和更强的应试能力,不同层次的
课程在传授应试技巧上是没有实质性的差异的,换句话说,不同的课程教授的是同样的内容。
但这种高端精品课程,在培训机构的营销下,成了彰显身份的品牌象征。新东方的这种课程分层,并不是出于教学的需要而分层,它是为了分层而分层,从而营造出一套高端课程的假象,在获得社会大众的追捧和信任的同时,赚取更多暴利。 。
未来官方直接购买商业培训学校的服务,只会强化应试色彩,不等同于教育改革,与国外的私立教育更是两码事。
2016年两会期间,官方宣布未来政府将对教育简政放权,直接向第三方机构购买教育服务。对商业英语培训机构来说,这不仅意味着可以获得政府的巨额投资,更是登堂入室的大好机会。而俞敏洪们所期盼的这种官方购买,只不过是培训机构这一应试教育的产物与体制的再一次合谋,与教育改革根本无关。
2016年06月18日,重庆千名考生在仙女山砸3吨西瓜庆
祝高考结束。/视觉中国
另外需要区分的是,美国私立学校不是政府购买的民间教育资源,也不像中国如野草生的各路培训机构。美国私立教育设立的目的跟公立教育无异,只是集资方式不同,私立大学的资金主要来自校友捐助和社会集资,而非政府拨款。
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的“民办学校” 很像美国的私立学校。但中国民办学校几乎处于整个大学食物链的低端,受尽歧视。类似新东方这样的商业培训机构,又无法立足为真正意义上的“学校”,靠他们推动教育改革不过是一场幻象。
参考资料
Fang Wang, (2009), Student Experiences of English Language Training: A Comparison of Teaching in UK and Chinese Contexts, English Language Teaching.
MXianwei Yuan, Bharath Sriraman, (2011), an Exploratory Study of Relationships between Students’ Creativity and
Mathematical Problem-Posing Abilities: Comparing Chinese and U.S Students, SensePublisher.
Jinfa Cai, (1998), An Investigation of u.s. and Chinese Students' Mathematical Problem Posing and Problem Solving, Mathematics Education Research Journal.
Crazy English: How China's language teachers became big celebrities,Independent.
Zoe Leavitt and Aaron Lee, (2015), The Chinese ESL-Industrial Complex: How English Teachers in China Are Lied to and Exploited.
Daniel Golden, (2011), China's Test Prep Juggernaut, Bloomberg Businessweek.
严家丽,孔凡哲,李清,(2014),《中美高中数学教材难度特征的比较研究——以<核心数学课程>和人教 A 版教材为例》,上海教育科研.
题图:2012年6月3日,上海一名高考考生在宿舍复习。/Reu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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